媽媽病

攝影：陳紗布

八月二十五日，八寶兩歲一個月又九天；我懷孕即將屆滿36週。

下午三點多，姜巴才終於要帶八寶跟瑪歌出門。本來他打算今晚要帶著瑪歌夜宿大自然；這一直是他平衡壓力的方式，完全與大地融合、吸收日月精華，才是他認為最美好的生活方式。現在睡床都睡得不舒適的我，是不可能跟著去睡那硬梆梆的泥土地，所以早一點有問八寶，她要不要跟爸爸去？晚上跟爸爸睡在外面。八寶回說不要。

後來想起明天十一點十五分跟麻醉師有約，要進行生產前必行的麻醉面談 (雖然我既不做無痛分娩、也沒有要剖腹，但這是怕萬一生產過程有什麼意外，得要進行手術之類的，所以是一定得做的溝通。)，所以姜巴就決定晚上還是回家。走前，八寶也如常，在看到爸爸姊姊要外出的時候，馬上變卦，決定要跟。

因為就是晚點回來，所以當八寶逕自的往樓梯下走，跟我道別時只有聲音、不見人影時，我也沒衝下去了。

後來獨自在家的我跟舊同事線上聊天，講到應該要多靜心冥想。我才跟他提到，從八寶出生之後，我就沒靜坐過的事。八點左右，姜巴打電話回來，顯然到了他熟悉的山林裡，呼吸了清新的空氣之後，不捨趕著回到城市裡，他說，可以的話，也許晚上還是住山上，我沒有反對，只要他確定後，給我電話就好。

基本上，我很清楚，這是件好事。
當我去生產的時候，住院的那幾天，會是八寶跟我第一次沒有一起睡覺。我一直在祈禱，也有透過故事跟八寶說這件事，希望她能乖乖的跟爸爸平順的度過那兩三夜(生八寶時，我還莫名其妙被留在醫院六天呢)。所以，今天這突然而來的分離，算是給我跟八寶還有爸爸彼此都事先練習一回，有個心理準備。
另外，我也可以趁今晚一個人的時間，好好靜坐一下。

只是，情感上，隨著時間越來越晚，我的媽媽病就越來越嚴重。
打開冰箱時，看到今天八寶沒喝完的那杯豆奶、跟吃了一半的優格，我居然悵然了起來。明明就是明天早上就會回來啊，我卻出現了那種彷彿我要跟八寶從此別離的傷感。

晚上快十一點，我還沒接到爸爸的電話，就先打過去問問狀況。電話一通，我就聽到八寶大哭的聲音。那哭聲，一點都不熟悉，聽起來比平常她的哭聲還要難過、淒厲幾百倍。我的眼淚馬上就不聽使喚的掉了下來。爸爸說八寶不習慣黑黑的大自然，但又睏了，所以大哭。(媽媽我才覺得，如果她在我懷裡，她才不會不習慣、更不會哭。)把電話遞給八寶，只聽她一邊大哭一邊叫媽媽，我的心都碎了一地。她這樣大哭，根本也不可能聽我在電話裡跟她說話，爸爸說先安撫一下，等等再打給我。

掛了電話，我一個人坐在椅子上也大哭了起來。
一邊哭、一邊恢復理智，決定要祈求天使的幫助，讓八寶能平靜的度過沒有媽媽的這一夜；也相信姜巴雖然沒有ㄋㄟㄋㄟ，但仍有能力可以安撫八寶。

隔了十分鐘，電話響了。拿起電話，我還是忍不住一直哭，電話那頭，八寶的哭聲沒有剛剛那麼嚴重的樣子，我邊哭邊跟姜巴說我要跟她說一下話。「Nuna」 一叫出口，我就哽咽了起來；八寶不知道是因為聽到媽媽在哭，還是因為聽到媽媽的聲音，雖然叫了媽媽，但是又大哭了起來。我想拿著手機的爸爸，聽著兩個女人在電話的兩頭一邊叫著對方、一邊哭，應該是十分無奈吧。儘管一邊哭，我還是把該說的話都說給八寶聽。我說： 「Nuna，你乖，聽媽媽說。媽媽今天沒想到你會睡外面，所以你出門前沒有先跟你說。可是媽媽很愛你。」八寶聽到這裡，哭得更大聲。然後我繼續說： 「天使跟爸爸都會保護你，所以你很安全；媽媽也會在你身邊，你快 dodo，夢裡面，媽媽就會在那裏了。好嗎？」八寶雖然在哭，但我感受到她有收到我說的話。爸爸拿回手機，說我這樣哭，不行的啦。說八寶很OK的，不必擔心。先掛電話。

把該說的都說了，也覺得八寶有收到，心就比較平靜些。

再隔了一刻鐘左右，電話又響了。這回，八寶沒哭了。
我趕緊像平常睡前一樣，跟八寶說：「Nuna 晚安，乖乖睡喔！明天見。」她也帶著鼻音回答我說：「好的馬麻，晚安、好夢。」我說：「媽媽愛你！」她也回說：「愛你！」
然後總算是帶著笑容的互道再見。

睽違兩年多的靜坐，雖然只有二十分鐘，但總是沉澱、也是個好的開始。打完這一篇的此時，再睡個八個多小時就可以見到我心愛的寶貝了。 希望此刻，妳正好夢香甜。我們夢裡見了，勇敢的甜八寶！